观众席之舞
“十年两个月零六天。”
她平淡地说出这串数字，我手中的录音笔一颤，抬头看见她明亮而清澈的眼眸。
今天是她成为B角的第十年两个月零六天。
中午匆匆吃了饭，我便收到上面的通告，要我去采访舞剧演员，好给明天来这小城市巡演的剧目作个预热，用名人效应吸引观众。我盯着手中的剧目表和演员表，从导演到主演尽是些耳熟能详的名字。排练时间还未结束，他们让我先坐到观众席里，等排完了再采访。
我端坐着看那些演员排练，他们时而跳跃，时而转圈，配合着音乐翩翩起舞，让我这不懂音乐的人也看得津津有味。大概到了剧目的高潮部分，台上的演员忘情地演着，跳着，好像都拼了命似的要去抓住关注的眼球。“还不够，还不够。”座位旁不知何时坐了个人，摇摇头说着，膀臂还摆着台上演员一样的姿势。
我就是这时注意到她的。
“姐，他们不是跳的挺好的吗？哪里不够？”我不禁转过头向她发问。“这里女一号的大臂，还要再直一些，用手腕发力，效果才更好。”她热切地向我展示动作，好像她才是台上的演员一般。
“我是女一号，不过是B角。哪天演员生病或者来不了了，就用我来替。”
望着我惊讶的神情，她灿然一笑，自顾自地向我说明起来。
在我的印象里，“B角”实在是一个陌生而寒冷的词。B，意味着永远是A的替补、后背，A、B角也许演技相仿，舞技相当，却因为名气、机遇，甚至导演的一个念头，后者便悄然落后于前者，成了主角光环背后黯淡的一面。
她就这样落后着，在激烈的竞争中自甘做起B角，一做就是十年两个月零六天——她一直数着日子，像是数着梦里随处可摘却又不得的光明的星星。
可望着她满足的神情，我又实在联想不到她这么多年间隐藏实力的悲伤。“只要我还能跳，还能站在舞台上，不管是A角还是B角，我都能满足了。我人生的目标很简单，我没想过赢，但我想一直跳。”
音乐又响起，她眼神闪烁着，起身跟着跳起舞来。她喊着节奏，好像那台上的聚光灯也朝她靠了些，衬得有些晃眼。
我悄悄收起了录音笔，明知这段采访不会播出，我还是固执地将它存在了笔里。我看着演员表背面那几行“特别感谢”的小字，像是印得模糊而又不可缺的一块，里面名字很多，不知道她是里面的哪一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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