论李煜的千古绝唱
“李煜,你知道你会掉脑袋的,写下那首虞美人时,你究竟是怎样一番滋味在心头?”
读李煜的诗时,我在试图问他许多问题,就像一个好奇的孩子,询问一位古老的灵魂。在借助他的词与他进行对话时,我似乎看到了他人生的一些碎片。比如,我看到了:李煜一次一次的自降身段,主动求和,是他做过的最勇敢、最天真的事。
那是南唐大势已去之时。后周崛起,一骑绝尘。宋太祖领兵一杀千里,势不可挡,南唐早已陷入重重包围,无路可退。李煜看清清楚楚,此时的南唐正在垂死挣扎中。
李煜可以选择像项羽一样自刎,留个一身骨气,但他没有。
他告诉我:这非是他的无能、懦弱、贪生怕死,而是他有一身的牵挂。他的牵挂是满朝文武,亲友家室,寻常人家。李煜作为当时的国君,要背负的不仅是他自己的姓命,还有南唐所有人的存亡,更何况他还是这么爱民如子(可以查阅其在位民生措施,在此不赘述)。
他还对我说:他知道奋起反抗,领兵打仗必败无疑。他不会为了让自己最后光彩的定格,下令血战到底,丝毫不负责任的将自己的子民推到枪口上,看着他们战斗到最后一刻,一个一个全部死光。
他重复着:他要南唐活下来,或者说确切一些,他要让南唐的人都活下来!自古以来,打仗最苦百姓家,战乱年头,百姓流离失所,人命如草莽。他看不得自己心爱的子民们这般如蚂蚁一般被战争践踏,不管死活。
我便看到了他的选择:李煜便选择了求和,屈身。因为李煜知道宋太祖这样的人,有帝王的血性。硬碰硬,定会让南唐寸土成为人间炼狱,成为屠宰场。唯有投降,才能让宋朝不以血刃的方式踏平南唐,才不至于生灵涂炭,满地人头。
但李煜投降,既勇敢,也太天真了。
“梦里不知身是客,一晌贪欢。”李煜投降时,还是个停留在基于前半生光景的理想主义者。他的前半生尽是“晓妆初了明肌雪,春殿嫔娥鱼贯列”。一个没见过兵荒马乱,没经历过政权动荡,没体验过生死存亡的柔肠君主,总是把一切想的过于美好。他认为,自己只要先主动交出了国家的一切,宋太祖就会信任他,放他和子民一条生路。李煜只知道宋太祖是有血性的,便不愿硬碰硬,想与他达成协议,让他罢休了。我听道他说:他那时义无反顾,毫无保留的交出了自己和人民的所有。
李煜没有经过真正的帝王所经历过的磨练,终究是低估了真正帝王家的血性和无情,一个真正的帝王,要想一统天下,稳固政局,怎会让任何威胁统治的事物存在,更何况还是李煜一方这样的前朝遗存势力。我的梦里,他曾泪流满面的坦白:乱世之下,他天真的像个孩子,相信人性本善,以为用仁慈和平的方式可以解决一切。直到宋太祖的一句话,点醒了他,宋太祖对他说过:“不须多言,江南亦有何罪?但天下一家,卧榻之下,岂容他人鼾睡邪!”
到那时,李煜才真正的意识到和平年代已过,他的理想主义破灭了。在词句里,我借来他的眼睛看到,宋朝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放南唐人一条生路,而是一步步缩紧包围圈,赶尽杀绝。他深爱着的子民们奋力抵抗着闪着寒光的兵器,最终惨死于刀下,横尸遍野,只剩寥寥人影涣散。
不知我是醒着还是在做梦,我旁观李煜被擒,一路到了宋朝,浑浑噩噩。一路像个行尸走肉,被关进牢里,沦为阶下囚。他沉默良久,看上去若有所思。他还活着,但魂儿已经没了,不知是疯了还是傻了,还是又做梦了。
昨日转瞬即逝,今日的现实来的血腥突然。李煜苦笑着对我讲:他觉得自己信守了承诺,却没得到应得的结果;自己破釜沉舟想要去保护的一切,最终成了笑话。
“无言独上西楼,月如钩,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。”李煜,你终究是体会到了人生的大起大落。从高高在上的君主,每日无所顾忌、消磨时光,到沦为阶下囚,每日都要看人眼色行事。从家国安宁,百姓和乐,到国破家亡,亲友散尽,孤独一人身处异乡。你的落差感是无法用语言去形容,无法与想象的。只怕是“雕栏玉砌应犹在,只是朱颜改”。
你用年长的眼眸向我传达过:你终于懂得了战场上的厮杀不是君子之道,敌人不会因为主动示好就会退避三舍,而是会一步步夺走你的全部。你看清了宋朝,看懂了他们从一开始就设下的圈套和天网。
那时李煜沉默了,什么也不说,看着月亮。我想,真正令他绝望的是:他明白了,是自己亲手将南唐子民的生死簿交给了敌人,宋。他以为自己为他和子民们谋取了一条生路,殊不知却是一去不复返的黄泉路。他抱有幻想的、一直相信的人生、那个本是会如约而至的结局,国运,民生,一点一点的在他眼前碎了一地,露出死神般的笑容。
李煜蒸发了血肉,浓缩出恨意,沉淀下深深的自责。他看向故国的方向,含着对亡国恨意,对含着赤子般对家乡的思念,含着对人民的愧疚,含着梦醒时分独有的清醒,写下“春花秋月何时了,往事知多少…”
李煜,这是否是你想要试图对我说的,你的所思所想?
亡国恨,千古绝唱,世人从此因为虞美人记下了李煜。
那天我做了一个李煜的梦,醒时我想:李煜今天看这虞美人,或许觉得这是他人生,最后的遮羞布了。
结尾处,留一点对李煜说的话:
寒月夜凝潭,霜枝冷丹,膏烛难明灯斑斓。不酣只为书卷暖,总归梦帘。天上袖风绻,鹅黄袍幻,思了庶民念江山。玲珑半场随后散,醒时泪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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