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说刘姥姥这个“人设”
——红楼梦人物论之刘姥姥
“千里之外,芥荳之微,小小一个人家。”
《红楼梦》中曹公所说的这个人家,正是刘姥姥的女婿王狗儿家。刘姥姥身为乡村老妪,与豪华尊荣的贾府,似乎没有半毛钱的关系,却奇迹般如同蝴蝶翅膀一样扇起层层波浪,在全书中起到一石四鸟的作用。
先说形象的独特性。她曾三进荣国府,曹公对她情有独钟,狠下笔墨,甚至在特定场合内超越主人公的地位。一进荣国府,刘姥姥动机乃‘打抽丰’,携孙板儿至荣府大门石狮子前。着一“蹭”字,写尽了她内心的窘境。毕竟刘姥姥是有心理准备的。她借助寻周瑞家的,一层层找上去。她达到了自己的目的,还与从未曾谋面的“贵人”扯上了关系。二进荣国府,刘姥姥带着地里现撷的瓜儿菜儿。以回馈贾府的赠与。正欲回家,先是凤姐拦,又被贾母知晓。贾母年近八十,好不容易有个“积古”的亲戚,正好能说说话,解解闷,便让刘姥姥入大观园,与大家同乐,而后又留她出席宴会。这时,刘姥姥的人物形象一下子爆棚了——在面对众人的各类情景,刘姥姥幽默风趣,引得众人释放出自己的真性情来。“满头簪花”是序,走进潇湘馆刘姥姥“打滑摔跤”开始了熔点,在刘姥姥饮酒前开演了这场戏剧的高潮。“老刘,老刘,食量大似牛,吃一个老母猪不抬头。”语毕,自己鼓着腮不语,众人发怔,而后各笑各的千秋。这群少年少女们鲜少的开怀大笑,木纳久了,这时的笑显得尤为率真自然。他们本该在这个年纪放声欢笑的。大高潮之后,行酒令时,刘姥姥的聪慧一下释放出来,她现学现做,且一学就会,对答的内容,扑面的乡土气息,氤氲纸上。随后姥姥把“省亲别墅的牌坊”认作玉皇宫殿跪下磕头,是这场戏剧的大收煞。姥姥解手而后,醉卧怡红院,喜剧终于落下帷幕。整场戏曹公用许多“又”字来描写笑声不间断,似乎园中的所有景物,都因这位乡村老妪的到来而染上一抹亮丽的油彩。
再看助推情节的发展。在整个《红楼梦》的形象体系中,贾宝玉是一个中枢,这个中枢与众儿女之间的关联点,是一个“情”字。《红楼梦》用宝玉这个独特男性的视角和感受,来描写女儿世界中的每一个个体。而当刘姥姥进大观园后,她进行了一次人物角色的“篡位”,即原有中心人物贾宝玉,在几个特定场景中被替换成了刘姥姥。她以与宝玉全然不同的视角去观照大观园中的女儿们。她有着五重身份:穷人,亲人,老人,客人,女人,也正是这个五个因素,刘姥姥成为推动情节发展的“头绪”。
不仅如此,刘姥姥还在以不同的方式与宝玉承担着一个共同的伟大事业——怡红。粗略来看,在整部《红楼梦》中,凤姐和宝玉是两条主线的代表人物。而在游大观园的喜剧中,刘姥姥代替了贾宝玉,成为与凤姐联动的主角。怡红公子贾宝玉,千方百计的,想让他泛爱的姑娘们喜笑颜开,但他从不曾像刘姥姥这样能做到千红一笑。二进荣国府,几乎所有人都笑到失态了,刘姥姥“怡红”的效果,是怡红公子千思百想也难以企及的。所以后来刘姥姥”篡位”,走进怡红院,走进绛云轩,在怡红公子的床上休息了片刻,也实在是配得上和无可厚非。

次说映衬人物的功能。刘姥姥游大观园,给整部小说的悲凉基调,平添几分热闹和愉悦。刘姥姥不仅让千红一笑,还让千红毫无顾忌得释放了彼此的真性情。给了她们表现出性格中另一面的机会。如鸳鸯的活泼淘气,平儿的善良大方,李纨的惜贫爱老,贾母的人情练达等等。贾母是最能理解刘姥姥的,她总是及时得到制止玩笑过分发展,使其限制在无伤大雅,不过分伤害到刘姥姥自尊分寸内。而凤姐也在刘姥姥身上,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善良一面。黛玉在这种气氛下,也忘乎所以道出《牡丹亭》和《西厢记》的典故,这也就有了后来钗黛世纪大和解的情节。
在贾府奢华的映衬之下,刘姥姥无疑是最微贱的客人,元妃是最尊贵的客人。姥姥游园带来的是不绝于耳的笑声,而元妃的省亲伴随的却是泣声连连。刘姥姥悄然而来,寂然而去,没有干扰任何人,只留下了一片欢乐的笑声。元妃大驾光临,则惊动了贾府中的男女老人,上至贾母,下至奴仆都三磕九拜。元妃游大观园,时而诗时而闻,下人不停奔跑,主子们战战兢兢。姥姥游大观园,时而酒时而菜,时而歌声,时而笑声。宴饮,荡舟,酒令,品菜,这恐怕是大观园中,最轻松快乐的时光了。
刘姥姥和贾府众人没有亲疏远近的利益关系,通过她这面镜子,我们看到了大观园女儿性格中,最可爱,最纯真,最美丽的一部分。刘姥姥丰富或者说构成了贾府中众多女性性格中的另一面。姥姥临走前,得到众人满满的资助,也足以而证明她赢得众人的尊重和爱戴。对于大家的资助,刘姥姥感激涕零。她一来,所有人都盼着她再来。
最后谈谈其社会透视功效。刘姥姥在三进大观园的时候,贾府已不像她二进时的极盛而落得树倒猢狲散的地步了,贾府进入了崩溃的边缘。在刘姥姥二进荣国府时,临走前凤姐让刘姥姥给自己的女儿赐名。刘姥姥将这在七月七日生的孩子取名为巧姐,她的判词“势败休云贵,家亡莫论亲。偶因济刘氏,巧得遇恩人。”也预告了后被刘姥姥所救的剧情。当贾府家亡人散各奔腾之时,巧姐的狠舅奸兄为了钱财,将巧姐儿或变卖为奴,或变卖为妓女,刘姥姥看到了这一切。没有一走了之,也没有另攀高枝,而是毅然决然将巧姐从水深火热中救助,完成了他最重要的“怡红”事业。这透视了当时社会的冷血,权贵不愿去接手这落败家族的任何一位成员,但刘姥姥,她愿意。
如此人设,一石四鸟,非刘姥姥而何人能担当得了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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