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年月圆
我离月亮最近的一次,是您将我举过你的肩头。
——题记
又是一个月圆之夜,玉盘般剔透圆滑的明月悬挂在空中,当年推着轮椅带着爷爷去赏月的铁蛋早已年过半百,从爷爷去世到现在已经三十余年了,铁蛋当年金榜题名,事业有成,唯一能困扰他的大概也只有对爷爷的思念了吧。他抬头仰望着天上的圆月,思绪飘回了爷爷去世那年。
那年的七月十五,一年中月亮最圆的一天,铁蛋和爷爷在餐桌前吃过晚饭,爷爷坐在轮椅上,牵起了铁蛋的手:“孩子,带爷爷去看看月亮吧。”铁蛋闻言推着爷爷出了院门,来到一棵柏树下,月光洋洋洒洒铺散在小村庄上,似是镶上了一层银边,“孩子啊,你想……”爷爷停顿了一下,似乎在做什么重大的决定,他紧了紧握在手里的小手,继而说到,“你想见见你的爸爸妈妈们吗?”爷爷说得有些小心翼翼,还带着些掩饰不住的心疼。铁蛋愣住了,他小的时候,经常奶呼呼地抱着爷爷的腿问:“爷爷,我的爸爸妈妈呢?”每到这个时候,爷爷就叹着气摸摸他的头,说到:“铁蛋的爸爸妈妈去工作了,他们很忙的,他们要赚很多很多钱,才能给铁蛋买好吃的呀。”后来长大点再问的时候,爷爷就说:“铁蛋不要急哦,等爷爷这双胳膊抱不起铁蛋了,等爷爷没力气再给铁蛋讲故事了的时候,爸爸妈妈就回来接你了。”而现在,老人嘴里嘟哝着:“孩子呀,让爷爷再看看你,再看看你爷爷就没有遗憾了。”铁蛋走到爷爷面前,不知是月光的映照还是确实那样,铁蛋突然发现眼前老人的头发已经花白,稀稀疏疏地贴在头上,脸上的皱纹再也抚不平,爷爷笑着,眼睛里却已经闪烁着点点泪花,在老人浑浊的眼里,铁蛋清晰地看到了自己,还有背后明亮的光。
铁蛋是爷爷在孤儿院里带回来的。
铁蛋开始记事很早,两三岁开始吧。他的记忆是黑白的,好像还不大清晰,直到爷爷出现的那一刻,他的记忆清晰起来,一切也都有了色彩。那大概是活动时间,别的小朋友都围成圈做游戏,只有铁蛋一个人蹲在一棵树下看蚂蚁,小蚂蚁齐齐地排成一列,用细的几乎要看不见的胳膊举着比自己身体还大的食物,一只只消失在树下。只有三四岁大的小朋友一个人蹲在树下看了好久,直到有一片阴影落下。
老人蹲在他旁边笑眯眯地看着他:“你在看什么呢?”
铁蛋不作声,他指了指树下的蚂蚁。
老人说,它们要去新家。
铁蛋点点头。
老人问:“铁蛋想不想有一个家?”
铁蛋摇摇头说:“院长阿姨说,只有听话的小朋友才能有家。”
老人心疼地笑了笑,说:“我们铁蛋也很听话,看,爷爷这不是来找你了吗?”铁蛋不作声,牵起了爷爷的手。
铁蛋记得,那个晚上,月亮很圆,老人的手很暖和,最重要的是,从那个夜晚开始,他有了家。
第二天,铁蛋就被一对不认识的夫妇带走了,铁蛋记得,当时爷爷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“人不能太低下,因为爷爷曾把你举过头顶”。
在铁蛋的记忆中,爷爷一直是虚弱的,他总是吃药,去药店,去医院;但是爷爷好像又很强壮,他可以把自己双手高举过头顶。
思绪飘了回来,他完成了爷爷的期望,可是再也没有靠近月亮的机会了。
不愿月的银光染了爷爷的鬓角,只盼灯火如故,人也依旧。
——尾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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